石洞裏幹燥而溫熱, 空氣有些氤氳不明。

在那之前，俞清隨問過了林綿。貼在蒼白的耳邊，輕聲問了一句：可以麽。

不知林綿究竟處於什麽狀態, 他昏迷不行, 似乎也沒有意識，但是此刻他輕輕地往俞清隨的臂彎裏靠了一靠。

俞清隨明白了這是回答。

可以麽。

可以。當然。

如果林綿醒著，他會告訴俞清隨，並不僅僅是可以，也不僅僅是為了醫藥的目的。其實他也曾想過這樣的事, 但是是在一些溫熱的、奇怪的夢境裏。

俞清隨解開了那件衣袍, 輕輕地將它散下來。

動作實在太過小心了, 仿佛在對待一件精美之極的瓷器——從頭到尾都是一樣。

“如果不舒服，隨時要出聲, 知道嗎？”

他對躺著的林綿耳語道。

體溫交合。

夜晚很長。

亦是十分安靜——幾乎是萬籟俱寂。於是呼吸和一些動作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格外急促——

好在附近沒有人出現。那只山貓也識得局面, 沒有去打擾這些人。

但是他們需要的周期更長。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第一個夜晚，林綿體內錯亂的經脈得到了一些修覆。他臉紅得如同蜜桃一樣，但也終於因此有了血色。他短暫的睜開了一下眼, 眼裏淚光充盈，淺淺地對俞清隨笑了一下之後，又昏過去了。

俞清隨的手放在林綿耳後, 滾燙滾燙的。

俞清隨知道，這還遠遠不夠。從這一過程裏, 他與林綿的一些精神與氣脈得到了合一, 從而讓他感受到了一些他原先不知道的事情。

他覺得有什麽黑色霧團一樣的東西存在林綿的體內吞噬著他的生命與力量。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 但是他很明白自己的目的。他得用自己的力量, 把他捉出來——哪怕是吸給他自己也好。

白天的時候, 俞清隨打來了一些幹凈的溪水餵給了林綿，還替林綿擦拭了臉與身體。在夕陽落日過後，他又繼續前一天的事情。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林綿在空餘之間的清醒時間逐漸增長，狀態也越來越平穩了。

尤其是力量恢覆的很好。

但是從表面來說，肢體還是過於虛弱，甚至無法說出什麽話。

有些淩亂的發絲貼在他的臉上。他側過臉，用兩片嘴唇貼上了俞清隨撐在他臉邊的手。

俞清隨被這一舉動驚了一下，隨即感到心裏一片溫熱。他也很累了，但這無疑直接掃除他心裏全部的疲勞。

“好一點沒有。”他問林綿。

“嗯。”林綿有點嘶啞的嗯了一聲。

“再堅持一下。”

林綿沒有回答。

“會痛嗎？”俞清隨想了一下，換了一個問題。

林綿遲疑了片刻，而後搖了搖頭，嘴角微微擡了一下才再次進入夢鄉。

俞清隨揉了一下林綿的腦後，舒了一口氣靠在石壁上休息，這才算放了心。

即便林綿的身體狀況仍然未完全解決，但是俞清隨能感覺到他的經脈與氣力已經在迅速恢覆——而且還包含一種令人驚訝的、迅速生長的能力。

雖然不知道與身體裏那團黑色氣息的關系，但是那黑氣卻顯得無處可依，逐漸在削弱了。

差不多剛好是一個星期過後，俞清隨找到了那氣息的正體，因為擔心直接清楚對林綿身體又傷害，而將它吸入自己的身體。

在那東西從林綿體中的離開的時刻，林綿的滿臉都是淚水，喑啞迷糊不清的叫了幾聲，同時俞清隨也感覺到一種——很難壓抑住的眩暈感。

他難以自控地捏住了林綿的肩膀，捕捉身體內那團正在橫沖直撞找尋宿體一般的氣息——然而他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對付他，因為很快那東西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仿佛無法在此生長一樣。

俞清隨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睜開眼時候，發現已經把林綿的肩膀捏紅了。

他一驚地松開手。

林綿卻在這時候背過臉，跟俞清隨輕聲說：“師兄，我好像好多了。”

這是他這一段時間來第一次說這麽多字眼。

俞清隨心中全是欣喜和急切，他嗤地笑了一聲，糾正說：“你好了。”

林綿的臉上仍是餘紅。

“嗯，我好了。”

他眼皮垂墜，擡眼看向俞清隨略顯勞累的眼下。

“讓你擔心了。”

“是啊。你太叫人擔心了。”

“對不起。”

“再說這話就要教訓你了。”

聲音有點懶洋洋的。

“不說了。”

“嗯。”

“我還是想睡一會，只是很困，不是別的。”

“睡吧。”

這時，林綿的手抓住了俞清隨的手腕，“陪陪我。”

他希望師兄一起。師兄也累的不行了，多少夜都未合過眼。

“陪你。”俞清隨笑著回答，將林綿抱在懷裏。

山貓不敢打擾兩人，於是幾日都未靠近過山洞。他知道雙修這事一旦出了差錯，輕則兩人皆走火入魔，重則雙雙斃命，他不想讓他們冒這些風險。

但是他又擔心林綿的傷勢，於是只在山坡附近瞭望瞭望，以便萬一有野獸或是什麽出現他好驅逐，盡心盡責地做了個小保安。

一個星期之後，他繞過了山坡，忽然發現俞清隨在這邊的石坡上取水。它便飛速跑過去，到了俞清隨面前。

“人沒事啦？”山貓問。

“好很多了。”俞清隨說。林綿今天已經鬧著要站起來了。俞清隨不讓他動，好說歹說差點按了他的穴道。“謝謝。”

俞清隨很少向人道謝。從小就是這樣。

山貓盡管不知道這一點，但是聽到時候，那灰色的皮毛上還是飛過一抹紅意。

在這片地域，人與這種奇異的動物的關系非常緊張。他也不習慣被人感謝。

它用爪子撓了撓眉毛，“哪裏。”

它一邊不好意思，一邊又很熱情讓俞清隨等了一下，自己飛速折返去了哪裏一趟，回來時候帶來了一個小竹筐，裏面都是可以吃的樹葉和水果。

俞清隨很驚訝。

“你哪裏找來的這些？”

“動物們有動物的本領嘛。”山貓說，“都是對恢覆有幫助的，拿去給他吧。”

俞清隨接過了這些東西。

“再修養幾日，你們應該就能結束這一切了。可以提前去往忡炎山，解開噬隱劍的封印……，讓所有事回歸正軌。”山貓擡起頭，忽然喃喃自語。

“不過我還是不理解。”俞清隨說。

“不理解什麽？”

“他到底是由於什麽原因變成那樣，他的體內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

俞清隨看向自己的手心，回憶那一團黑氣。

“他本人怎麽說？”

“他也不知道。”

“這種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只能說，越是能力大的人，身上越會出現，或者說吸引一些能力的波動，吸引一些壞的事。”山貓說，“以後你們還會遇到更多。但是走得越高，心思純良的人就越是少了——希望你們不會改變，如果得到更多的力量，那就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吧。”

俞清隨看著那對暗黃色的貓眼：“好，我們會的。”

在山洞之中，林綿終於覺得自己的情況徹底好起來了。

雖然俞清隨和他說不要動——但是，他躺在這裏太久了，反而有些頭疼。

他扶著石崖起來，起身時候莫名想起這幾天的事情，他感覺臉上發燙。

說不出是哪種情緒更多一點……是不好意思來的更多，還是溫暖來的更多。

嘶……好酸。林綿拿手撐住了腰間。

看來體感也不小。

走到洞穴門口時候，和煦的陽光撒了下來。雖然仍是光禿禿的山脈與火山景致，卻說不出的爽朗熱烈。

林綿不敢走出去，因為怕俞清隨見不到自己著急。他就在山洞門口站著，眺望一圈。

好不容易從那些畫面裏擺脫出來後，他開始思考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可是為什麽他幾天前會變成那種狀況呢？

而自己身體那種無端多出來的力量……又是什麽呢。

他想起了古石神，陷入了思索。

與此同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掌下方有些簌簌癢癢的。

他本以為會是什麽小蟲子，挪開手之後，才發現巖壁上方，冒出了一片翠綠色的葉子。

林綿楞了一下。

在這種寸草不生的火山山脈附近，還有這樣的植物嗎。

接著他發現事情更為不對勁，因為葉子還在生長——沒錯，直直的，茂盛的向上生長，一直生長到了他的手指前方，葉片卷起了他的指尖，好像從他的身上汲取生長的營養一樣。

這時候，林綿的心臟忽然咚的跳了一下。

這是什麽意思？

林綿順著身體內那不斷湧出的力量的勢頭隨手一揮，這片山洞之中竟忽然密密麻麻生長出無數草藤與花，變得漂亮可愛。

但是林綿心裏卻極度不安。

他什麽時候能……給與植物力量了。而且這種力量……

他想起了一個人，沒錯。蘇成鄴祖師。木系靈根的天才。

林綿的瞳孔瞬間縮緊了……難道說一直以來，他想的事情都想錯了……

難道是他其實並不是葉聞世的轉世……而是蘇成鄴的？

那麽，自己這具身體其實正面臨著……和祖師一樣的危險？

很久以前，在來溪學府的墓碑前聽到的葉聞世的聲音忽然響在自己的耳畔。

“你要改變命運。”

林綿不知為什麽，覺得眼角忽然有些濕潤。但他並不是想哭，也沒遭受到什麽生理上的刺激，只是淚水不知不覺模糊了眼前。

然而再次擡起頭的時候——

他發現他看到了一切。

他看到了過去、未來、現在。

他看到了災難。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停了這麽久

大概一次解脫托福了QAQ 今天是快樂小狗

謝謝所有支持的朋友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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